刚才已经隐约听见母亲的声音了,过了很久才见她步履不稳的进来,庆春那个跟屁虫又阴魂不散的跟在母亲身后,她别过头去,假装视而不见。母亲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双手冰凉,微微发抖,尽管人来了,但她的心思依然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她努力克制着内心的起伏,轻声问道:“你醒了?今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她起身准备倒水,庆春立刻伸手帮忙,楚云幽幽的闭上眼睛,冷冷的道了句:“不渴,你们别管我。”“又说什么胡话?好不容易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还这么不懂事吗?你知道多少人为你担心吗?”见夫人稍有怒气,庆春赶紧在一边提醒:“楚云小姐刚刚脱离危险,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谁要你多嘴?”她确实已经脱离危险了,可以骂人了,但一动气,浑身又疼的要命,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母亲没有说话,还是舀了一勺水放到她的嘴边,她紧抿的双唇渐渐松开,好像那与生俱来的倔强正在慢慢远离自己的身体。慢慢喝了一口水之后她感觉身体舒服多了,看着母亲的眼神也逐渐软弱下来。“医生说你还不能喝太多水,等一会儿渴的忍不住了再喝吧。”“嗯。”她应了一声,问道,“你们刚才在外面说什么?”母亲放下勺子和碗,装作若无其事的回了句:“没什么,生意上的事。”“生意上的事……也跟洛先生有关吗?”她其实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确定听到了他的名字,母亲看似平静的表情下早已波涛汹涌,面对女儿的追问只能随口编了个故事:“生意上的事与他无关,过几天不是要开学了吗?你这样子肯定没办法去学校,所以我想让你休学一个学期,让他来家里上课,刚才就在跟庆春商量这件事。”她没有回答,只当是默认了,学习也好,生活也罢,反正自己的人生全都掌控在母亲的手里,反抗只会让她伤得很重。一阵沉默过后,母亲竟然起身要走了,她有些留恋的回过头,声音干涩的问:“这么快就要走了?”“是啊,公司还有事要忙,你好好休息,过会儿苏小姐会来看你的。”离开之前她又关照了女儿一句:“两个人别聊太多,你需要好好休息,我等公司的事忙完了就过来。”“爸爸知道了吗?”“我不敢跟他说太多,怕他担心,等你情况好点了我再告诉他。”母亲似乎真的有急事,话还没说完,就拎着包走了,庆春像条狗似的跟在她身后,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在病房,世界又回到一望无际的空白……一离开病房,庆春有意问道:“今天公司没有会议,夫人还要过去吗?”“你明知故问,当然不是去公司。”她步履坚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你还记得他的家在哪里吧?”“夫人要去找洛晨风吗?不能再等一阵子?”她没有回头,语气坚决:“我已经等了二十四年了,还让我等?”他不再追问,只埋着头跟在夫人身后,想起二十四年前的那个清晨,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就被狠心带离母亲的身旁,不谙世事的年轻母亲在得知孩子夭折以后悲痛欲绝,最终背上行囊远离家乡,这一别便是二十多个春秋,当得知孩子还活在人间的消息,她当然一分钟都无法等候。可惜他今天不在家,他们敲了很久的门,依然无人应答,庆春对着略有失望的夫人说:“他可能去学校了,或者图书馆。”“那就去学校看看。”“可是……好。”面对夫人不容分说的表情他只能一次次的妥协,开着车马不停蹄来到他的学校,可惜这一次又扑空了,门房间的老伯很笃定的告诉他们:“洛先生今天没来,昨天下午倒是来过一趟学校的。”“他会去图书馆吗?”“我今天早上八点就来了,一直坐在这里没离开过,我很肯定他今天没进来过,要不我再打个电话问问教务处吧。”老伯回到门房间,颤颤巍巍的拿起电话,用慢出天际的手势拨通了教务处的电话。他们两人等在外面,远远看着老伯的表情越发沉重,忽然有种不祥的念头油然而生。果然挂完电话,他打开窗,探出头,忧心忡忡的告诉他们:“还好打个电话问一下,我们教导主任说他昨晚上突然晕倒了,他们把他送到了学校旁边的卫生所,你们要不去那里看看?”“什么?晕倒了?”“是啊,昨天下午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对劲,不过后来我下班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庆春又仔细询问了一遍卫生所的地址,而后带着夫人赶了过去,到了那里才知道,那种卫生所跟医院还是有差别的,阴暗的走廊,斑驳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里还夹杂着一股发霉的气味,让人不忍直视。但其实寻常老百姓都是在这里看病的,而且这里离他们学校最近,来这里肯定是最方便的。,!他们很快就问到了晨风的病房,庆春又多心问了句:“请问他是因为什么病住进来的?”接待处的人很是彪悍,凶巴巴的回了句:“你们来看病人不知道人家得的什么病吗?”“我们也是刚知道他住院了,着急过来就没问……”“那我也不能把病人的情况随随便便就告诉你们啊,谁知道你们什么用意?”夫人摘下墨镜,用那双美丽而冰冷的眼睛从那人身上一扫而过,那人被她看的毛骨悚然,她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庆春连忙追了上去。下午时分,病房里鸦雀无声,他的床位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一进去就能看到他背靠着枕头认真写着什么,如此安静。忽然一阵风吹来,将他面前的纸轻轻吹落到了地上,他正打算下床去捡,却见一双熟悉的鞋子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悄无声息的来者已经伸手捡起被风吹落的那页纸,顺着她的手一直往上看去,那张儿时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脸正微笑着朝他走来。她目光闪烁,笑容里带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期待,然后把那页纸交到他手里,他还如往常一样,礼貌的道了声:“谢谢宋夫人。”这声“宋夫人”他已经叫了四年了,如今听来真是耐人寻味,夫人忍着内心的跌宕起伏侧过头,看似平静的对庆春说:“你先出去吧,我跟他说几句话。”庆春望着门口床位上呼呼大睡的病人,十分谨慎的问了句:“夫人,要让其他人出去吗?”“不用了,把帘子拉起来就好了。”“是。”他十分小心的拉起他们面前的帘子,把他们隔绝在了一个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世界里,而后才安心离开。:()风雨凄凄花落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