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烨黑框眼镜下,墨色的眸子在心里荡开,我的心紧紧的,手也握得紧紧的。那一刻,那两个男孩,让我的心暖暖的。沉默着,沉默到只听见大人喝茶的声音,一缕缕的幽香浮起,氤氲的水汽随着呵气声缓缓升起,青色的叶子懒懒得沉在杯底,幽幽地却不舒卷开来。偶有茶梗浮面,被喝茶者巧妙避过。叶琳低沉着眼睛,听她说易涵家跟她隔得很近——她站在阳台上就可以看见易涵家。她说,易涵家有一盆好大好大的仙人球,刺儿都有钢针那样粗壮!舒烨坐一分钟就要跑隔离室门口探一眼。沉默地坐着,听叶琳说易涵因证明不够还不能让她母亲回家,她母亲还要再等一等。易涵也在等,他终究不愿自己母亲待在冰冷的医院里。“我是她丈夫,我的儿子呢!”声音如洪钟,响彻整个医院。我抬眼便望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大踏步往这面走来。舒烨站直身子,迎向中年人,“伯父,这边!”中年人跟着舒烨走向隔离室,脚步急促不停歇。坐一旁的高官们都站了起来,叶琳拉着我的手轻轻走到拐角,那里可以看清房内的一切。“他是易涵父亲?”这是明明确定的答案,我却要多问一句。“嗯,几年前和阿姨离婚,远走美国!”叶琳粗粗地说了句。他爸妈离婚?我的心一颤,这怎么可能?易涵,我怎么可能把率性的易涵和单亲家庭的孩子连在起来?小心地听着病房内传来的声音,中年男人隐隐啜泣,声音滋滋,隐约沙哑。易涵一旁默默坐着,僵硬得如雕塑般,没一丝生气,表情也如千年寒冰一样,冰冷的没有血气。他的父亲,竟和他如陌路人一般,虽然他似从他模子里刻出来的,从五官到神情,两人都几乎一样。但终究不一样——“几年前”,“他在美国”,这样炫目的字眼又怎能和“龙江”“十九岁”连接在一起!“涵涵,爸爸带你们回家,爸爸错了,是爸爸……害了她!”男人止不住痛苦,硬生生地跪倒在地。涵涵,易涵是他的涵涵,他又怎能离却他的涵涵这样多年,远赴大洋东岸,陌生却又充满繁华的美国!我为这个男人悲哀,他的妻子肩膀是如此有力,娇小的骨架却撑起龙江的司法晴天,他的儿子瘦弱单薄,小小的身躯支起自己的梦想做着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这个男人,却无视了这一切!易涵,他是你的父亲,他是喊你涵涵的父亲,此刻跪在你妈面前,说他错了,说他害了你们。易涵——此刻你是惟一一个可以站着也是可以为你母亲回话的人,你却如此沉默?你为何要如此倔强,留给世界一个空荡无心的背影?“你起来,妈妈不想连累你,我也不会!办完妈妈的后事,你就回去!”易涵的声音竟沙哑至此!不是低沉带着磁性,是沙哑无力——那感觉是从血丝之中沁出的。妈妈不想连累你,我也不会?易涵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妈妈做了什么,他又想做什么?男子一怔,目光清亮接着便弥上了无际的凄凉,空洞得没有焦点,“孩子,你听爸爸的,爸爸已经负了你妈,不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爸爸——爸爸也负不起!”说着又开始呜咽起来。“以后的事以后说。”易涵显得有丝不耐,声音尖刻却无力,眼神黯淡如灰,“你先去把字签了,我要带妈妈回家!”男子重重点头,他靠在床边,脸贴在女子的脸上,泪水还止不住往下流,“阿忻,我回来了,你再好好睡会,好好躺会儿!我这就带你回家,这就带你回家……还有涵涵,就我们三个!”泪水止不住往下掉,我的整张脸都笼在茫茫水汽中,我看见易涵抬起头,仰望天空。那样,泪水就不会掉下来了吧!?易涵,易涵,易涵……我在心里不停得呼唤着这个名字。站在叶琳家的阳台,那边的情况又怎么样呢?窗帘紧掩,淡黄色如黄昏时分的阳光,阳光暖暖的却再也抓不到,瞬间沉入了永夜。那盆仙人球,真的好大,都有你天天拍的那个篮球那样大了,你一巴掌就可以抓起篮球,可是这个仙人球——你是不敢的吧!?仙人球有刺,你可千万不要碰,怜惜它,偶尔浇浇水就好了。看那小样长的这样壮实——你一定经常给它喝水。你妈妈如此温婉可人,平时一定太忙没时间,不然怎么会养盆刺儿呢?易涵,易涵,易涵……这个名字又在我的心里浮动,你好吗,你休息一会儿,哪怕就合眼合一会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