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滇西抗战》之《界头战时工作干部训练班的概况》,p144)
界头训练班历时一个月,于8月底完成了第一期培训,两百余名成员当即投入抗日第一线,杨友柏则与几位军事教官分头奔赴各村寨抗日自卫队进行结交和联络。
对于勐达土司的通敌行径,救亡团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只因素来晓得摆夷人勇悍,所以详细斟酌暗杀方案,最后拟定了“袭击送粮队伍,给勐达土司一个警告”的计划。不想行动前正好杨友柏前来,听说了勐达那边的情况,却提出不同看法。
杨友柏不相信给第200师当过译员的“头人太太”吴少爷会安心做日本人走狗,他又是精修“群众心理”学的,当即要求杨团长不要盲动,由此,也算救了吴崇礼的一条小命。
吴崇礼装模作样抹把冷汗,对上杨思敬充满歉意的双眼,忍不住笑出声。
“嘘!”杨友柏瞪他一眼,“那些土司兵不晓得你的动机罢?”
“阿表哥,若连他们都晓得了,我们还能瞒过土司和他的汉奸师爷?”
杨思敬抱拳道:“杨某误会刀头人和吴少爷了,他日光复河山,定亲自登门赔罪。”
吴崇礼涎着脸笑:“好说好说。”
他是真的轻松了不少,最担心的事情,没想到解决得最顺利。
杨友柏压低声音问:“崇礼,现在你们意欲如何?”
“我们对这边情势不了解,正想听听阿表哥的意见。对了,我手头有部电台,是在缅甸缴的小日本的,我且不会用,正要拿来送给你们。”
杨思敬听了摇头:“我这里也无人会用。杨先生,你们训练班……”
“预备2师已组建了一个军事情报组派往腾冲,这个情报组配备有电台。再则张问德县长和刘楚湘主任现在也撤到江东去了,腾冲暂时用不着。”
吴崇礼问:“刘楚湘,可是写《滇缅公路歌》的那位?我修路时且听过他的教诲。”
杨友柏笑道:“崇礼,说来你是行万里路经万种事了。”
吴崇礼难得红了脸,嘟囔一句:“凑热闹,凑热闹。”
杨思敬却是一直在思索着电台的去处,“或许这部电台,智勇支队用得着。”
“智勇支队?”吴崇礼这个番号很是陌生。
杨友柏点头:“便是活动在龙陵的龙潞游击支队,它是目前规模最大的敌后游击队,亦是龙主席任命的龙陵县临时政府,他们确实需要一部电台。”
“那就劳烦杨团长转交。”
“崇礼,你为何不亲自去趟龙陵?龙潞游击支队是龙云主席批准成立的,若与他们接上头,以后你在勐达收集到的情报,才能及时送达各方。”杨友柏顿了顿,认真道,“近一点说,杨团长的救亡团大多为本地人,吃、穿且能回家拿,龙潞游击支队却多为昆明、大理来的有志青年,你的这些大米,他们正需要。”
“去龙陵?”吴崇礼皱眉想了想,“也不是不可,那还得劳烦杨团长‘押送’我们……”
杨思敬点头:“那就多有得罪了,我会交代下去——”
“你们只管放手做,做得越像,以后我越好行事。”吴崇礼豪气地许下允诺,转头问杨友柏,“阿表哥,听你的意思,这位龙潞游击支队的队长是昆明人?”
潜伏
那支让日本人如芒在背的龙潞游击支队,在龙陵地区甚为活跃。与其他拿刀弩棍棒的自卫队相比,他们枪支弹药相对充足,人员除了爱国志士和热血青年,还有国军第60军投效的军官,可算是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所以龙主席赠予其“智勇”番号。
为了让吴崇礼继续“潜伏”,救亡团在押送这支送粮队时没有留情。救亡团走的路很偏,有些地方骡马也过不去,只能靠人挑运粮食。吴少爷虽从过军钻过缅甸的密林子,却从没这样挑着重担爬过山路,被折磨得衣衫褴褛苦不堪言。
所以,当这夜被带去见龙潞游击支队司令时,他略显拘谨。
“吴少爷?”来接应的游击队员看他瞻前顾后,停下来用火把照他,“锋利的石头尖头已经砍去了,这些应该不会刺着你罢?”
他讪笑,扯扯衣襟,疾步跟上。
会面地点在一个溶洞里,洞里钟乳石密布,尖头和石刺果然被磨去了,摸起来不扎手。经过一道暗河再钻过一道石梁,来到一豁然开朗处。这是个饭厅大小的洞室,四壁火把通明,洞深处有暗风拂过,呼吸且不局促的。
等在洞里的人见着他们,忙迎过来,拉住吴崇礼的手摇了摇:“崇礼,真的是你!”
“朱、朱少爷!”吴崇礼看着一身戎装的游击队司令,又拉了拉破烂的衣襟。
这位朱少爷,正是叱诧昆明的晓东街少主,朱家锡。
日寇入侵龙陵后,远在昆明的朱家锡发现政府没有立即收复滇西的计划,而原滇西守军息烽旅则比老百姓还跑得快,5月5日跑到刚遭轰炸的保山,顺手洗劫保山城后逃回了昆明。滇西数万同胞,就这样赤手空拳落入敌手。朱家锡坐不住了。
生为虎将之子,虽后来从了商,但骨子里血性未改,朱家锡当即抽出了南屏大剧院的股金,并卖掉十余间铺面,在昆明等地招募抗日志士,乘着夜色渡江回到老家龙陵,组建了龙潞游击支队。
在吴崇礼押送粮队过来的路上,杨思敬是以钦佩的语气与他谈论朱家锡的。吴崇礼听在耳里却有别种滋味,南屏大剧院的股金、昆明繁华街道上的十余间铺面,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同为商贾之子的吴崇礼最清楚。然则朱少爷他舍了,舍得义不容辞。不知爷爷是否晓得他这番“败家”行径,会如何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