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以后发生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孙明俊已经不想回忆了,总之他妈妈并不喜欢微微这个儿媳妇,觉得她好吃懒做一点都不懂得讨长辈的欢心,微微更不能接受这个有着巨大文化差异的婆婆,从内到外每一点都看不惯。至于他那个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的大姐,都已经不再是主要问题。
再深厚的感情也会被用完,孙明俊有时会想,他跟严微微是不是真的适合在一起。如果听从他妈妈的建议,在老家找一个勤劳懂事的媳妇儿,按照他现在的收入可以贷款买套房子,再把一家人都接到城里来。他和微微之间的快乐时光,就当作年轻时的一个美丽的错误,这样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依然觉得不甘心,没有人知道他对那个贫穷落后的家乡其实一点热爱都没有,他好不容易才成为城里人,难道只配能找个乡下的老婆?
孙明俊的人格像是分裂成两部分,一半在家人乡亲面前装乖托大,另一半恨不得换个出身好像真正的城里人那样逍遥自在。他有时候会羡慕微微,工作做得不顺心了随时可以辞职,从不担心没有钱花,不考虑没有地方住。换到他身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无论是哪一半,孙明俊想的都是在别人面前风光得意好填补他内心的缺失感,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
也许正因为如此,公司的同事对他的评价都一般般,认为这个小伙子虽然认真努力,却不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孙明俊在这个城市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其实不止这个城市,就算在他那看不起又离不开的家乡,又有谁能让他坦诚相对呢?
孙明俊并非不在意这些,他现在还没有和谐的人际关系和别人的认同,还没有真正地融入这个城市,还没有办法好好回报为他付出那么多的家人,所以他根本离不开严微微以及严微微背后的社会关系。
事已至此,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了。孙明俊默默地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开始投入到工作中去。
此时的孙明俊只能想到这一刻的危机,他和微微之间的矛盾也许能解决也许不能解决,但这都是两个人或者两个家庭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个人正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像盯着某种猎物一样。他在公司里面做得辛苦,严微微的生活在他来看已经是随心所欲,而关于雷展鹏的一切,他才刚要接触。
又是一个披星戴月往回赶的夜晚,孙明俊总算没有误了末班车,下车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想着回到家里还没有饭吃,这么晚微微应该也在外面吃过了,狠了狠心向旁边通宵营业的小吃店走过去。
“老板,来碗阳春面。”他点菜时根本不需要看菜单,性价比最高的是什么早就想好了。这时候孙明俊不经意又想起了偶然遇到的那个遛狗的男人,他居然打包了两份酱骨架给狗吃,并且没有吃多少就把剩下的扔了。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孙明俊愤愤地想,怪不得有人仇富呢,这种人除了浪费食物对社会还有什么价值?跟他那条蠢狗一模一样。
解决了晚餐,孙明俊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小区门口,从口袋里摸出门卡刷开门。自上次的事情以后,他再不敢不带门卡和钥匙,那房子毕竟还是别人的,微微那大小姐脾气一上来,说不让他进门就是不让。
他顺着花园里小道往住的那栋楼走过去,忽然看到路边一点红光明明灭灭的,不知道是谁半夜被老婆赶出来抽烟。等他走近了,却发现是早上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似乎没有看到他,目光呆滞地向前看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身边还蹲了一条蠢狗。
“喂,这么晚了你干嘛呢?”孙明俊本想快步走过去,神差鬼使地却搭了句话。
雷展鹏恍然回过神来,惊喜地看着他说,“你那么早上班,这么晚才回来?”
他是在幸灾乐祸吗?孙明俊懊恼极了,早知道就不应该搭理这个神经病的,抬腿就打算走。
“其实你看我也那么早就起来了,现在不也没睡吗?”雷展鹏倒是没跟上来,仍坐在长椅上点着烟说,“来一根?本来就回来晚了,也不在乎多一刻两刻的吧。”
孙明俊听他这么说顿了一下,他最近跟微微关系紧张,回家跟上班的压力差不多大。可是他的生活除了上班就是回家,丝毫没有喘息之地。抽烟这种事情起初在他看来就是浪费钱,工作一段时间以后,倒渐渐有点上瘾。
孙明俊没有接他的烟,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一盒来看上去很便宜的,再摸出一个机场随便拿的那种打火机,按了两下没有按出火来。
雷展鹏心中了然,孙明俊这一定是公务出差回来的时候顺手拿的。同在大城市打拼的同龄人中这个人已经算混的比较好的,却还是改不了这种贪小便宜的习性。但是没关系,雷大少的朋友圈里何尝见过这样的类型?细细观察,孙明俊的每一个小动作都是别有一番趣味的,雷展鹏心里痒痒的,表面上却很淡定。他把自己抽了一半的烟递过去,说,“给。”
借烟点烟,这其间的隐秘情趣不是孙明俊这样朴实的人能懂的,他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用雷展鹏给的烟蒂点着了自己那根烟,含在薄唇间用力吸了一口。
雷展鹏接过他还回来的烟,用手指抚摸把玩着烟蒂,偏着头看过去说,“坐啊。”
孙明俊眉头微皱,看着狗不做声。
雷展鹏微微一笑,把二毛扯到另外一边离他远点,再次说,“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