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走了,陆悠反倒有几分慌乱。他快步追上去,只来得及在逐渐闭合的门缝里捕捉到谢牧川决然离去的背影。
他一时间颓丧地低下了头,明明吵架落了下风的是谢牧川,自己却好像成了唯一的输家。
“什么嘛,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搞这种惩罚。”陆悠用球鞋踢了门边的座椅一脚,嘴巴撅得能直接挂水壶。
打架也好,犯错也罢,他无非是想谢牧川多关心他一点,可好像每次都能弄巧成拙。
难道还要自己像宠物一样黏糊糊地凑过去,求他给自己摸摸头、挠挠痒吗?那也太矫情了。
另一边,谢牧川用完晚饭,酒足饭饱之后,也懒得再去和陆悠计较。
第一次见面
谢牧川回到房间,斜倚在床头,翻开了一本相册。
他想起了和陆悠妈妈的第一次见面,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是在他俩大学的百年校庆上,陆笙燃作为她研究生导师的副手,帮着在会场布置。
谢牧川本是无聊四处逛逛,大老远就被她的笑声吸引过来,颇有种“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的意味。等到走近了,谢牧川才发现,他这位同校学姐虽穿着不超过三百块的衣服,但自有一种淑女们不曾有过的张扬活力,做起事来风风火火。
等庆典开始,陆笙燃伴着导师上台,讲起母校的文化和历史时,又变了一副模样。她是那样地认真诚恳,耀眼又夺目。
文章经史,指摘成句;薪火文明,滔滔不绝。
后来谢牧川才了解到,他这位学姐是其导师的得意门生,半工半读,费了比常人多十倍的努力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独自对抗苦难的她,身上有着别人所没有的韧性,在自身专业上,却又彰显出非凡的特性。
谢牧川逐渐生出几分欣赏,可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实在太多了,尚引不起他太大关注。倒是陆笙燃演讲完,就提着裙子匆匆跑下台,一路追到门边,拦下了即将离场的他。
“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是说,你今天有空吗?”
谢牧川一点头,陆笙燃就干脆利落地放了导师的鸽子,和这位小学弟一起出门玩了一整天。她不认得谢牧川身上那些名贵服饰的牌子,也不知晓他显赫的家世,纯粹是拼着眼缘上前撩拨。
谢牧川起先只是觉得她有趣,慢慢的却知道她是个很有规矩的人。比如她从不肯让谢牧川单独花钱,总是想着法子找机会请回来。她会去追求一种平等的交往方式,花时间琢磨他的喜好,用精心准备弥补价值上的不足。
她会邀请谢牧川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做客,哪怕那房子逼仄又寒冷,她也会笑嘻嘻地端上一杯新泡的热茶。
她贫寒,但并不卑微;她出色,却并不骄傲。
哪怕遇到难做的项目,难解的困局,她总是活力四射,哪怕颓唐丧气,也很快就能恢复精神。
谢牧川起先只是觉得她有趣,在她问要不要交往时,没多大负担地就点了下头。他想,我只是玩玩而已,又不会结婚。
后来冬天里和陆笙燃缩在一个被窝里,用着一个电热毯取暖,才从她的嘴里套出她的真话来:反正只是玩玩而已,反正她又不吃亏。
谢牧川这才知道,她比自己还看得开。
她不喜欢走夜路,却会在自己和朋友们聚会时,冒着风雪敲响咖啡屋的门,和他的同龄人侃侃而谈。
她分不清威士忌和伏特加产地质地上的区别,但她会记住他的诸多喜好,将一应用品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会仗着自己年纪大一些,哄着他叫姐姐。又会无限包容他的各种脾气,在他生气时主动认错、低头。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是谢牧川还来不及反应,她就把自己给哄好了。
起初是陆笙燃追求的他,后来却是谢牧川更依赖她的存在。
她很缺乏安全感,会在牵着手一起踩雪的时候,在元旦的钟声响起时,不经意地对他说:“如果哪天你喜欢上别人了,或者想分手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不喜欢做没有准备的事情。”
“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交往,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多一天就赚一天。哪天失去了我也不后悔,因为这样的幸运本就不是我应得的。”
“你想多了。”谢牧川当她在说笑,他们都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又哪里会想到以后的事。
可后来却还是分开了。
她考博两次失利,被父母催着回到原籍。谢牧川本想顺手拉她一把,可等到父母阻拦的时候,才发现帮忙没那么容易。
“你想让她当你的情人,可以。但要想让她登堂入室,不许。她势单力薄,不会给你的未来带来任何助力。”父亲执着手杖,以一副不容置喙的口气坐在沙发上发号施令。
“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给她一份工作,这么简单的事情……”谢牧川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母亲给打断了。
“我们已经帮她安排好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一个稳定的环境,一个还不错的结婚对象。”母亲这样说。
谢牧川的脸色由白转青,又变得恼怒:“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随意安排我的事情?”
父亲道:“你拖延留学的时间,想留在这里陪她,这就是理由。”
“那好,我听你们的话,把她送回来。我保证会按你们说的去做。”谢牧川试图用妥协来换取两全,情人也好,恋人也罢,在不在一起都无所谓,但为什么要在他感情正浓的时候横插进来,让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受这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