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激动,咳嗽起来,而后拄着铲柄抚摸脖子上的勒痕大口喘气,过了半晌才缓过来,蹲下身,拂去江承头顶的土。
“小江,我送给你一个我的秘密吧,我这辈子打下的江山全靠这个,没告诉过别人。你猜为什么舍得告诉你呢?因为……唯一能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
他像是讲了个绝妙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拍着江承的脸,俯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压低身体和声音。
“你知道怎么找到最赚钱的生意吗?你得研究人,把人研究透了,剖开了揉碎了。”他粘着土的手指从江承的头顶往下滑,像是一条冰凉的蛇,“皮肤、肌肉、血管、神经、心、肝、脾、肺……秘密就藏在这堆玩意儿里头,尤其是这个。”
他曲起手指在江承的脑壳上敲了敲,像是试西瓜熟没熟,“找到那些让人血脉贲张的、让人欲罢不能的,那些奇妙的制造快乐的化学物质,为了那些小玩意儿,他们抽烟、酗酒,可是不够。他们去赌、去嫖,还不够!然后他们吸毒,吸到死掉!就为了那点玩意儿,那就是他们的主子!快感、欲望,谁要是掌握了这个,谁就成了他们那条烂命的主宰者!你看,人就是这么回事儿。这可都是咱们老祖宗一代代薪火相传的智慧,成百上千年长盛不衰的好买卖!”
周山明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却发现这唯一的听众根本没用心听,反倒在用石头磨手上的绳子,他怅然叹了口气,直起身,继续铲土填坑。
坑底的土很快积了起来,就要把侯经理的身子淹没了,江承焦急地蹭到他身边,喊他的名字,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真是老了,干点体力活就腰酸背痛。”周山明停下来锤腰,玩一样用脚扒拉土块下去,结果没站稳,崴到脚,疼得直蹦,骂道:“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千里迢迢来寻死,给我老人家添麻烦!你这个蠢货!”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t。你问我何时归故里——”齐秦的歌声突兀地响起,在岩壁撞出回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周山明找了半天,才搞清楚声音是从侯经理裤兜里传来的,于是用铲子把那手机弄了上来,接通电话,眯着眼听。
只见他脸上表情骤变,骂道:“所以呢?我的冰种紫罗兰呢?你知道那一块值多少么?你知道在等这批货的是什么人?我付了你多少钱,你是吸白粉把神经吸错乱了,还是玩女人把你那点脑髓射干净了?我的钱不是供祖宗的,你得给我解决问题!你听到没有?!”
那边说了什么,气得周山明跳脚大骂:“妈的你还让我想办法?我他妈找人弄死你,把你千刀万剐,这他妈就是我现在能想到的办法!我明告诉你那块石头值多少,两千五百万!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给我把东西从海关手里弄出来!否则——”
他压低声音,发出蛇一样嘶嘶的声响,“我一定把你给剐了,片成两千五百片,就跟片烤鸭一样,让你爹妈最后尝尝你是个什么味儿!”
他把手机狠狠摔到侯经理脸上,又泄愤似的抓了一把石头往他身上砸去,直到怒气泄尽,他喘着粗气转向江承,缓缓露出个微笑。
“你看到了,我这儿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我稍微走个神,贪个清闲,事情就要出岔子。这世界就是不肯让我这老家伙享享清福。真没办法,那我们加快进度,这就送你上西天。”
63晚安,我爱你
洞外轰隆一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轻响,雨水混着泥土气味飘进来。
“真可惜,节日狂欢要提前结束了。”周山明向外瞥了一眼,提着铲子走近江承。
突然有个身影从洞外冲进来,飞起一脚将周山明踹倒。这一下突然袭击让周山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懵了几秒,等反应过来,已被人牢牢压住,他挥起铲子向身上的人胡乱砍砸。
江承听见混乱的打斗声,中间掺进一声痛呼,那熟悉的声音让他的心立马吊起,他拼命在石头上磨手腕的绳子,几乎要摩擦出火花来,终于,绳子断了,他三两下解了脚上的束缚,跳起来,扒住坑的边缘,努力撑起身子向外张望。
只见时婕正骑在周山明肚子上,右脚踩住他不断挣扎的左手,用整个人的重量把他压在地上,无暇顾及那铲子一下又一下砍在她背上,很快有血透过白色t恤渗出来。
江承心急如焚,却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
这时就听当啷一声,金属与岩壁相撞发出的声响,是尹月赶到,夺下了周山明手中的铲子,而后两人合力,总算把周山明捆了。
一双手伸下来,指节红肿,虎口处一圈牙印正冒着血。江承顺着这双手,看见了时婕的脸。
“你还好么?”她的嗓音发着抖,像是哭腔,她跪在地上,俯首抚摸他的头发,“我才知道……对不起……”
细小的土石顺着他的脸簌簌滑下,他因为自己这狼狈模样而脸红,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慰,“没事,我没事。”
这才发现自己指甲缝里全是土,指尖还擦破了,怕弄脏她的手,下意识往回抽,却被她拽住、攥紧。
“像是两个刚受了刑的狱友。”她笑着,把他的手握在手里。
江承贴在侯经理的胸口听,还有微弱的心跳跟呼吸,便把他抬出来,而后自己才上去,拜托尹月和时婕赶快带侯经理去医院,再回来接他和周山明,时婕不肯走,坚持留下陪他一起。
雨越下越大,透过矿洞看出去,外面白茫茫一片,仿佛隔着层水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