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为了避嫌,一前一后的入了厅。临进厅里,贺渊还朝他看了一眼。宴厅四下透空,红漆大柱旁边,皆有明黄的幔帐,在风里翻飞。待走近了,才发觉宴厅中搁了好些冰鉴,厅里很是凉爽。宋青尘最先瞧见的是皇帝。他穿着轻便的常服,很有郊游的意味,在厅中主位坐着。饮酒时,皇帝抬眼瞧见了宋青尘,动作微微一滞,而后才继续举杯饮酒。宋青尘如同往常一般,与皇帝行礼。仿佛鸩酒的事情,压根没发生过。毕竟自己的生与死,都已经掌握在这个谜一般的男人手里,宋青尘除了该死的“放下”,还能做什么徒劳的挣扎?!宋青尘边行礼,边把头偏向一边去,以示无声的抗议。视线落到西厅,那处有一排桌案,都铺着黄绸。上面各式各样的签子,似乎还有筹码一类的东西。朝廷尚文轻武,所谓的“围猎”,不过是让一些身手好的武人去猎,而一众的王公文臣,只在厅中,优哉游哉的饮酒作乐。对猎者得分,进行押注,是一种博彩的性质。此间皇帝忽然开口:“吾弟来坐。”他偏头睨了一眼西侧空着的位置,示意宋青尘坐下。说着,大手一挥,他身边偎着的两个美貌小宦官,便起身挪开了。宋青尘投以警觉的目光,抿着唇没有说话。但忖了片刻,还是缓步过去,坐下来了。落座后,宋青尘只是自顾自地吃酒。毕竟他实在不懂,和这阴晴不定的大哥,还能有什么话可以说。皇帝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还在记恨朕?”他这话意义不明,宋青尘干脆直接问道:“陛下是指何事?”宋青尘语气很冷。毕竟他认为,只有这样才符合逻辑!自己的胞兄,不由分说要赐死自己,但凡是个正常人,应当都会是此种很愤怒的反应?!皇帝并不恼怒,而是低声道:“那杯‘鸩酒’,只是普通米酒,掺了桑葚果子的浆汁罢了。朕怎么会要你……真的下地府去。”宋青尘又泛起了一阵疑惑,感情是吓唬他?!这是什么鬼畜恶趣味?!然而宋青尘嘴上却是冷笑一声:“那可真是多谢陛下了。幸亏臣颇有胆量。不然酒还未饮,人已经要惊死。”自从宋青尘发觉,原著的人设不太准确以后,宋青尘决定抓住笔杆子,自己写剧情。于是他已不再多考虑原主了,万事凭个感觉走吧。毕竟“大内篇”的剧情还缺了一截儿,只能自己慢慢摸索。皇帝低声笑了笑,仿佛有些惭愧,便转移了话题:“弟弟吃些果子,夏日里炎气甚。”宋青尘稍微扫了一眼,却也无甚胃口。不过既然皇帝低了头,又不想杀自己,自己何不卖他个面子?梨子被分削的很精致,宋青尘捏了块梨子来,正要送到嘴里。皇帝却突然道:“名单那件事,暂且不谈。但你赠诗百首给贺渊,确有其事?”宋青尘惊地手颤了一下,梨子差点掉到地下去。大哥说他扮猪吃虎!皇帝冷不丁间,又提起了那些酸诗的事。宋青尘心里一憷——上次好不容易含混过去,这回又被拎出来,一时间回不上话。尽管心里慌,脸上却也只能故作平静,暗中盘算。如果按照原著正文,忽略“大内篇”的情况下,皇帝气恼的点,应该是璟王结党,和勾搭了自己男人的事上。首先是因皇权受到威胁而怒,其次是自己的男人被觊觎而怒。但是现在,宋青尘总感觉,如果结合着“大内篇”来想,似乎这事儿就变了味道。所以这话到底要如何回答?宋青尘暂且拿捏不准。他想了想,只得自嘲道:“彼时贪欢逐欲,狎美罢了。至于诗词,更是附庸风雅之作,其中情谊真假……皇兄不必细究。”皇帝转头过来,似乎想从宋青尘脸上读出些情绪。然而宋青尘此时,正捏着梨吃,表情寡淡,还是那一副看破红尘,放浪不羁的死样子。皇帝也不好追问。再问反而显得他斤斤计较,如同闺阁怨妇。半晌了,抿一口酒,闷声道:“弟弟谦逊如斯,连老师都认可你的文采,又何必自嘲?”宋青尘嘴角一扯,“皇兄见笑了,臣弟惭愧。”说着,又稍稍往斜后方瞥了一眼,见到方才两个形容妖娆的小宦官,正静立在朱漆大柱旁边,仿佛随时要过来侑酒。宋青尘便与皇帝打趣道:“如这两名内臣一般,消遣耳。皇兄若得了闲暇,又巧巧来些兴致,不也会与他们……吟诗赏玩一番么。”接着朝皇帝投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赏玩?至于赏什么,玩什么,皇帝应该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