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门外雨打芭蕉,檐瓦如珠,应是到了梅雨季,一连几日阴雨绵绵。宁修肃贯如往日,呆在书房挥笔丹青,许是这些时日烦闷,身上难免沾染上一股子清寒。惹得府内气压较低,仆从噤声,生怕触了霉头。“哎呀,王爷王爷王爷!”吴二却是像被火烧了腚,风风火火到了跟前。他笔一顿,抬眸:“何事。”“宫内人来宣旨了,现在正在院堂呢!”宁修肃有些吃惊,赶紧整理衣冠前去。一路上只觉得奇怪,他在关外当透明人十几载,男主角方缙川早当上太上皇帝,这时恐怕连他是谁都忘了才对。庭榭槐树下,宫内人戴着幞头,穿着赤色官衫,见来人一身霜白清冷到了跟前跪定,才慢悠悠的展开赦旨。“昊天有命皇王,受之:夜来有梦,朕忽感多年兄弟怡怡如也,特设曲池玉琼筵,召尔入宫,钦此。”“臣,领旨谢恩。”宁修肃赶紧伸手接旨,宫内人补充道:“太上皇听闻闲王遭逢大难福泽深厚,很是感慨,让杂家提醒闲王,如今天下大定,该去聚聚。”他嘴里应承着万岁,心里打鼓。这方缙川和我不是一母同胞,年少时可不怎么对付,怎么年纪大了,开始念起旧来。更何况,去年他幼子登基都没叫上我……难不成真是想我这个兄弟了?真是怪哉。待宫内人走后,宁修肃开始盘算起过往故事情节。想当年先皇一共五子,在古早权谋斗争中没了两个,只剩他和太上皇帝方缙川,还有晟王辜辞北。他宁修肃排行老末,也是老大不小,只因鲛人血脉,故而不以常人年岁为纪,三百岁才是寿止。思来想去,怀疑这次入宫,怕不是要给他指婚……毕竟,这曲池玉琼筵是家宴,请的都是功勋之臣,其中不乏女将臣子。太上皇帝要是怕他日后造反,估计得找个法子约束。除此之外,宁修肃想破脑袋,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大事儿,非让他上京。……清景微凉,宿雨未干。这一路颠沛,好在马车由偃机师改造过,良驹又是汗血,脚程奇快,不出几日便到了都城。宁修肃衣饰内敛,一身淡竹色襕衫,外罩一层月白薄绡,如披霜雪地站在宫墙隐嶙处翘首,这恢宏又气势凌人都城,十载如一日的令人生畏。行过后御苑,在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间,宫阙辉煌与他这闲人形成对比,以至于,内侍引他去见太上皇的路上,引来不少宫人投来目光。……宁修肃暗想:莫非低调过了头,适得其反?过了后御苑,则是金殿巍峨,面面琳宫合抱。待宫人传召,他徐步踏入大庆殿,入目荧煌显赫。这虽是太上皇帝处理政务之地,但方缙川是个道痴,除了仙法秘籍对政务几乎不感兴趣。故而早早传位给了自己幼子方麟,相当于把实权给了自己发妻。宁修肃上前叩见,太上皇帝年至不惑,是须髯若神,正端坐在金銮宝座上,擦拭一柄神兵利器。“起来吧闲王。”方缙川已褪去了年少时的孤傲肃冷,倒是雍容轩昂如古雕刻画,但眼梢狭长,眸中沉郁气势慑人。宁修肃规矩起身,忽闻方缙川唤其小字:“念徵啊,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他怔了怔道:“大概有十三载吧。”方缙川神色平淡,看不出怅然:“这转眼白驹过隙,你还是和冠礼之时差不多,倒显得朕苍老。”这话怎么接,宁修肃只能道:“陛下正值壮年,跟老字也不沾边。”方缙川难得笑了笑:“你啊你,在关外那艰难之地这么些年,可曾怪为兄?”“臣弟岂敢,况且岭南一带气候宜人,待着还不错。”他对宁修肃的回复很满意,道:“再过两日就是曲池玉琼筵,你舟车劳顿,也不必去宫外别馆,就在玉延殿住下吧。”宁修肃规矩行礼道:“臣弟谢陛下体恤。”方缙川这才摆摆手,宁修肃也不做打扰,出了大庆殿,心底忍不住腹诽。按理来说,方缙川对他一直心怀芥蒂,怎么还让其呆在宫苑内廷?难不成是时间淡化了很多东西……宁修肃想着,一路朝西拐了不少弯,便到了玉延殿。这地方隐于清溪树杪之中,有山石点缀,殿内布置简约雅致,墙角略有斑驳剥落,实在过于幽然。他独自一人在屋内待了半晌,实在无趣,便顺着殿外回廊瞎转悠。清风肃肃,竹影朦胧间,陡然见了孟祈怜。他倒是和第一次见时差不多,身形如松,落拓不羁,素喜江湖气十足的墨色劲装,如今当了皇子教谕也不着儒袍。孟祈怜目光所及,笑意晏晏的快步上前:“念徵,真是巧了,我刚从御书阁出来,可正想来找你一叙。”宁修肃与他相识多年,见面甚喜,于是在玉延殿浮瓜沉李把酒言欢。,!孟祈怜环顾他这住处,似有些不忿:“陛下怎的找了这么一处陋所,看来还是嫌你在关外过得不够苦。宁修肃拢了拢袖袍,懒懒散散在案几处坐下:“无妨,就是蚊子多了点。”孟祈怜斟了酒,看着他摇摇头道:“哎,该说你什么好,与世无争的还真是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对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上次你托我相护之事,恐怕不行。”宁修肃知他意指胡筱筱,问他:“为何?”“这里面有了变故。”孟祈怜说罢,将一块苍色如玉的璞石,放在桌上。这是枢密院收集的天材地宝之一,可以屏声收音。宁修肃知道他接下来所说,可能关系重大,问:“是发生何事了?”“史宬楼中失窃了璧浮丹萸图,你可知晓?”史宬楼乃是宫闱中历代存放典籍档案之处,宁修肃可不甚了解。孟祈怜见他一脸茫然,“嗨”地一声反应过来:“我怎的忘了,你久居关外消息闭塞,对这宫闱秘闻哪会晓得。”“什么秘闻?”宁修肃顺手拿了一块瓜。孟祈怜不着急讲故事,问:“宫里的灵台太卜,你总该识得。”宁修肃想了想:“你说墨昭山?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此人献给太后了一件承天之礼,便是璧浮丹萸图,此图表面上是贺其天道昌隆,实际上却是借着献宝述说与太后当年情意,是无声罪证。”“什么?”宁修肃吃惊不小。纪青羽出轨了?还和太卜有一腿?这这这……他心里万马奔腾。“我记得墨昭山谨小慎微,也不是胆大之人。”孟祈怜摆了摆手:“他胆子大着呢,竟敢以此为挟,向太后讨要骞逻山的白罗浮。”“白罗浮?”他微微敛眉,这小说里可没这东西。“白罗浮是一种矿石,看上去粗糙如纸,可用于改造偃甲,现在正是制作偃人之物。”宁修肃越听越奇,蓦地想到了那晶石般的人面。那些人……难道是偃人。孟祈怜见他一言不发,只道是听得入迷,继续道:“后来宝图失窃,天炤府秘查出贼人正是那女鲛,太后为免罪证现世,势必会图毁人亡。”“宝图是何时失窃?”“去年冬月。”那看来盗图的并非是胡筱筱,而是二宫主梦珂啊。孟祈怜见他沉思,仰头喝了一口酒,才划重点道:“如今天炤府奉太后密令缉拿贼子归案,这太上皇应该还不知道此事……”宁修肃又是一惊,去他娘的螃蟹脚,在他印象里,男女主很恩爱的好不好。他实在想不通,抬眸见孟祈怜认真盯着他,一字一句:“所以念徵,这事儿你我可别掺和了。”看来孟祈怜久居官场,已深谙宦海浮沉之道,不再是以前那个愣头青。他只得点点头,问道:“可是这等秘闻,你又怎知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孟祈怜豪饮一口酒道,“你忘了我是作甚的,这墨昭山在璧浮丹萸图里藏了秘语,自以为无人知晓,可这天下哪有我孟祈怜破不了的秘语。”宁修肃只能说:“连太后的东西也敢偷看,不愧是你。”孟祈怜摇头:“我可不敢偷看,是偶尔得见,不过这等杀头之罪,我也万万不敢宣扬。”他说着,忽然睨着他:“倒是你,和那女鲛什么关系?”宁修肃想到了花见败,随口答:“江湖朋友罢了。”“哎,我知你:()大反派他摆烂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