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二年十二月初一,吴三桂自云南出兵北伐,三军皆用白色,士兵头戴白色毡帽,以示不忘大明旧恩,为永历皇帝挂孝,十二月二十三日,贵州提督李本深等起兵响应,吴三桂传檄而得贵州全省,云贵总督甘文焜勒令妻妾七人自杀之后率十余人逃往镇远,欲扼守此处以阻吴三桂东进,然而镇远守将也已投降吴三桂,闭门不纳,甘文焜自尽而死。收取云贵之后,吴三桂遣马宝、吴国贵为先锋攻打湖南,令王屏藩分兵攻取四川,十二月二十九日,吴军夺取滇黔门户沅州,楚地震怖,湖南提督桑额一路逃去湖北宜昌,湖南官吏逃亡者十之八九,全境向吴军敞开。“平西王拿下湖南已是必然”侯俊铖跟在老和尚身后,一面挽着道袍下摆气喘吁吁的翻越着一道山梁,一面与老和尚交流着如今的形势:“吴军已破常德和衡州,两路兵马进逼长沙,清军措手不及,看他们这布兵的态势,重兵集结于荆州、武昌和襄阳,是要放弃整个湖南,和吴军划江对峙了。”老和尚穿着一身短打僧衣,在前头走的气定神闲,步履如飞、一点都看不出老态,听了侯俊铖的话,微笑着点点头,停下脚步等着侯俊铖赶上,问道:“侯少爷倒是有些天分,单单是看地图便能看出清军的打算,依你看,清军和吴军下一步该如何作为?”“下一步的关键,必然是在江西!”侯俊铖毫不犹豫的答道:“江西在吴军手里,东进可以直取江南富庶之地、斩断南北漕运,至少也是个南北朝的局面,即便攻取江南失败,退而求其次,也能将三藩连成一片,闪转腾挪的空间也大了许多。”“可若江西在清狗手里,吴军侧翼便始终面临清军的威胁,即便清军什么都不做,吴军也得留下许多兵马与其对峙,又怎能全力去扩张攻伐?且清军能够利用江西将三藩孤立起来,再从容调兵各个击破,平西王难道真能以一己之力,对抗盘踞整个天下的满清?”侯俊铖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平西王和清狗对此看的都很清楚,所以平西王才会派人来联络江西的前明残部和遗民官绅,所以清狗才会灭我侯家!”老和尚也跟着叹了一声,语气柔和的安抚道:“侯家的仇,迟早是要报的,侯老爷忠烈,咱们也会一直记在心里不谈这些,寨主马上要动兵响应三藩了,咱们到各寨转转,一来看看调兵情况,二来也是带你熟悉熟悉石含山的情势。”侯俊铖点点头,眉间微微一皱,有些犹豫的问道:“老禅师,咱们石含山到底有多少人马?吉安乃是江西有名的大城,靠咱们真能拿下来?”吉安处江西中部、赣江中游,扼湖南江西两省咽喉通道,夺取吉安便能打通湖南入江西的门户,也能拦腰斩断赣南赣北的联系,地理位置极为紧要,明末清初之时,清军和南明军十多万兵马在吉安反复争夺七个多月,吉安赣州之战,也是明末江西最大的一场战事。这等紧要的地方,清军必然有重兵精锐把守,又是一座城坚池厚的大城,单单靠一伙山贼和一些官绅的家奴团丁,是定然不可能拿下吉安的。“山里头的可战壮丁,加上石含山周围的官绅团丁,大概有个两三千人吧,确实不可能拿下吉安”老和尚迈腿继续赶路:“所以攻打吉安之战,咱们只是配合而已,主力是江西和茶陵等地反正的绿营官军。”老和尚忽然又回过头来,笑道:“三藩倡义的消息,此时应该刚刚传入江西,清军的绿营分散在各地,满洲兵也远在湖北,吉安虽是大城,但也没多少兵马,只能依靠临时招募的民壮守城,只要咱们速度够快,就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侯俊铖皱皱眉,点了点头,满清入关后靠着绿营扫平天下,待天下初定,又将绿营分散布置,一则借绿营弹压地方,二则也防止绿营兵马集聚造反,绿营兵平日里是一支治安战部队,只有在战时才东凑一些、西拼一块。除了陕甘云贵这些边疆地区,绿营时刻要准备战事,才基本没有分营驻守,所以陕甘绿营便是当今清军最为精锐的一支绿营兵马,所以三藩一反,便打的那些七零八落的“同僚”抱头鼠窜,吴三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席卷云贵湖南,和绿营分营驻守的军制不无关系。江西富裕,又地处相对安全的内陆地区,江西的绿营自然也和江南一般散得满地都是、弱得一塌糊涂。“平西王给了寨主一个参将的官职,算是奖赏寨主几十年抗清的忠义,但是上了战场,终归还是兵强马壮的更有资格说话”老和尚轻声叹了口气:“所以攻伐吉安之前,咱们要先把永新拿下来,县中人丁三四万人,裹着他们一起去吉安,老寨主上桌说话的声音也能大不少。”“这是要强拉壮丁?”侯俊铖眉间紧紧皱起:“临时强拉的壮丁能够上得了战场?恐怕只能充数吧?”“的确只能凑数,但攻打吉安之时,那些百姓倒也不是百无一用”老和尚嘿嘿笑了两声,忽然转身看向主寨所在的方向:“侯少爷,你还年轻,没什么经历,攻打吉安的兵马里头,有几个是真心要来打仗的?又有几个是真心想要恢复汉家天下的?都是在抢个富贵前程而已!”侯俊铖抬头看向老和尚,他语气中藏着的落寞和无奈,侯俊铖听得清楚,正要发问,老和尚却完全没有给他问话的机会,摆了摆手,又迈腿翻山,这次不再停下来等侯俊铖,健步如飞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快走吧,翻过这个山岭,咱们就能到马面岭寨了,那是个大寨子,好几百号丁口妇女,咱们去讨杯水酒喝。”:()赤潮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