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华有些紧张:“我也不懂这些……这很严重吗?”
顾煜低头用半截树杈子继续气鼓鼓地刨地,活像受挫的小狗耷拉着耳朵,心情低落地说:“不严重,只是日后在朝廷处境就艰难了,你应该会对他失望吧。”
“何来失望,”萧灼华眯起眼睛笑得温暖,“我只要他只要平安喜乐就好了,我的少爷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厉害的。”
顾煜仍是低着头挖坑,肩膀微微颤抖,沉默不语。
“若是少爷加官晋爵,你不用告诉我,我不想攀附;若是少爷娶得佳人,你也不用告诉我,我不想嫉妒;可若是有天少爷伤心失意,你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及时告诉我。”
“小友,他此时在哪啊?我想去他身边为他做些什么。”
“算了,他应该不想见我。那你帮我转告他,丢了什么都没关系,少爷莫要把自己丢了就行。”
“就算少爷哪天穷困潦倒一无所有,华哥哥也不嫌弃他,华哥哥攒了很多小铜板舍不得花,存在小盒子里,都给少爷花。华哥哥给他买布裁衣,华哥哥买菜煮面给他吃。
“你叫他千万记着,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弹劾他,华哥哥永远站在他身后等着呢,需要的时候,回头看看就行。”
萧灼华平静地望着渐黑的天幕,黛晕眉头怅然微皱,眼中荡漾出几分忧郁的暖水清塘,自顾自柔声说着。
顾煜的咽泣声再难压抑,强忍心中洪水决堤般的酸楚,身形颤抖着将匕首混着脸上流下的泪水一齐埋进挖好的坑里,随后伸展自己早已压麻的双腿,神情颓然坐在地上,深深地看着萧灼华不说话,只是悲凉地流泪。
“小友不哭,”萧灼华温柔地伸手给他擦泪,“不知为何,看见你哭,我好心疼啊。”
顾煜眼泪汪汪心生感动,想和小时候一样扑到萧灼华怀里哭,凑上来伸手正欲抱住媳妇蹭蹭,萧灼华却突然间挪开身子,让顾煜扑了个狗啃泥。
“看你刨的一手泥,回去洗洗吧。”萧灼华假装无意瞟一眼旁边摔得脏兮兮脸上带泥的顾煜,有些调皮地笑笑。
隔年一月天,江南传烽烟。
顾煜在朝堂听闻南方朱雀关战败危急,忧心霎燃壮志,只恨天下难平。
他报国心切正欲自请南征,调取麾下精锐讨伐攻打。
张口愤愤欲言,脑海乍闪间,顾煜却突然想起萧灼华近日蜷在病榻脸色苍白的模样,心头不由得苦涩着抽紧。
金戈铁马气吞鲸的豪言被春风绕柳的丝袅柔情尽数填堵在喉间,叫他即便是硬下心来,再硬下心来,咬牙默立踟蹰良久,也道不出那句此番离家三千里,御敌不问几归期。
思虑深重回到卧房,顾煜愁云惨淡倚着门旁并不往里走,只是默不作声抱着臂弯,深情凝望着梨花莺鸟屏后,斜阳映暖黄中,家妻针线婉龙游跹,萦缠款款如回燕,不觉热泪便灼酸了眼。
萧灼华的如画眉眼溅进夕阳点染的星点微芒,薄唇漾开棠红落水般的淡笑,柔顺鸦发别于耳后垂在玉颈以左,偏又在胜雪云腮散下细碎几缕,浑身晕了暮间二分柔光。他月白的宽大衣襟裹不严琼花悴瘦的锁骨,覆着厚被靠坐在床榻的软枕上,正专心致志握针缝着一块桃花粉的小布,身前圆滚滚肚腹时不时显出蠕动的弧度,小鱼点水似的惹人生怜。
“小友,你今日回来好早。”萧灼华终于察觉到顾煜的存在,往顾煜的方向迟缓扭头,含笑轻语道。
顾煜不说话,仍是呆站着远远看他。
“来,来这坐。”萧灼华捂着腹侧姿势笨拙地向里挪出一块地方,伸手拍拍身边的床褥,邀请顾煜过来。
顾煜答应一声,坐到萧灼华身边。
“今天我没力气出去等少爷了,不过手不怎么抖了,给小桃子做了小衣服,好看的小衣服。”萧灼华把缝了一半的小衣服拿给顾煜看,笑眯眯像是在炫耀。
顾煜注视着萧灼华傻里傻气的笑,目光掠过他清瘦的脸庞,顿时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