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秋轻声回答:“确实啊,我哥从来没个正形,一直吊儿郎当不怎么靠谱。我就见他认真过两回,一次是和君大帅成婚,一次是为君大帅祈福。他以前是个说什么都不信神佛的人,如今竟然肯在大典上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烈日冷风,尘烟升腾,两军对峙,血战将起。
孤雁悲鸣着穿过青灰的长空,为开战前寂静得骇人的气氛又添上几分压抑。
黢黑的岩纹如同阴沉的血管从兔毛峰白雪皑皑的山顶蜿蜒而下,最终隐没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广袤无垠。
四顾苍茫,万里琼装,带砾山川,磅礴风光。
兔毛峰是军事要塞,这场顾煜负责的战事堪比全局的心脏。只要顾煜能给夏军开个好头,士气一经鼓舞,他们很有希望在援军到来之前将现有的劣势逆转。
由于人数不占上风,几个将领兵分多路,准备让顾煜首先从正面牵制敌军,其余将领随后从侧翼突袭。顾煜就是黎明前的
顾煜想起多年前萧灼华对他说过的一席话。
那天暮光缱绻,飞霞漫天,顾煜哭着从学堂回来,见萧灼华果然在家门口等着,一双桃花眼担心地向他看过来。小顾煜知道华哥哥一定会心疼自己,于是抽抽鼻子,“哇哇”哭嚎得更大声。
“少爷怎么哭啦,在学堂受委屈了吗?哥抱抱你,抱抱就不难过了啊。”萧灼华着急地蹲下来,将自家的小哭包拥入温暖的怀里。
顾煜本来没多委屈,但听了萧灼华温柔的安慰突然就委屈得不得了,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哭得更厉害了。
萧灼华将他领进房,用温水浸的帕子给他擦脸,语调柔软地说:“少爷不要哭啦,把脸哭成小花猫将来可找不到媳妇,有什么烦心事不要憋着,给哥讲讲好不好?”
“呜呜,华哥哥,呜呜,”顾煜眨巴着泛红的眼,啜泣着把红肿的小手伸出来给萧灼华看,“夫子今天问煜儿一个问题,假如身为将领,正要进攻之际得知妻儿被敌军掳走,该怎么办。煜儿想都不想就说,那我不打仗了,我就算投敌也要救下妻儿。然后夫子就骂煜儿,还拿出荆条打了煜儿,呜呜。”
萧灼华心疼地握着他的小手,在通红的掌心吹吹,嘴里念念有词:“吹一吹,痛痛飞。”
微凉的一丝风吹过肿胀的掌心,顾煜一向很相信萧灼华的话,突然就觉得不痛了。
“少爷为什么非要救下妻儿呢?”萧灼华疑惑地问。
“因为煜儿喜欢华哥哥,只想要华哥哥来当煜儿的妻,将来给煜儿生小娃娃,别人都不可以当煜儿的妻。”顾煜稚气的小脸上表情郑重,一字一字都说得很认真,“如果是华哥哥被抓起来,煜儿就算放弃了一切都要华哥哥安好。”
萧灼华面颊微红,点点顾煜的小脑袋,轻声说:“煜儿将来会遇到很多比华哥哥更好的人,奴婢……只会成为一件旧物罢了。”
“可是煜儿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弄堂口的那树桃花,后来虽然又见过许多更好看的花,但桃花依然是煜儿最喜欢的,因为华哥哥是桃花味的嘛!华哥哥长得好看,闻着香甜,煜儿见了你,心里便欢喜,多和华哥哥在一起几时,我便多欢喜几时。”顾煜天真地望着他,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萧灼华只当孩童的胡言无忌,也不再争辩,淡淡一笑,把话题转向别处:“你确实答复得不好,夫子也该打你。倘若我真是你的妻,你不顾国难当头要救我,舍弃了大局只为一己私情,那我绝对会生气,会打你,从此不再对你好。煜儿,若是身为将领,你背负着的可是千万兵家的性命,切记不可因小失大。这世上有些事情,无论怎么选都会留憾,若是真到了这一天,我的少爷啊,你可要大胆地杀出去,不准回头。”
“杀!”顾煜咬牙切齿地发出一声号令,惊破了凝结的死寂。将士们惊愕又敬佩地看着那英武盖世的背影,随后才反应过来,如同前仆后继的狂潮一样向着敌军卷去。
顷刻间,刀剑交击,剑矢如雨,顾煜被戾气迷了心智,早已分不清脸上湿漉漉流淌的的是敌军的血还是自己的泪。他发了狂一样杀红了眼,忘却了一切,任由整个世界都变得腥乱纷红。他麻木地听着周围的惨叫声,冷漠地看着头颅在脚下滚了几圈有余,将怒火赋予手中利刃,只恨不能饮尽敌血,食尽敌肉。
甲光银麟天漆青,煞云血溅万里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