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枝起身道:“我正瞧着这几盆翠萼乐不思蜀呢,早不记得时辰了。”
两人闲谈几句,便相携回到园中。
众人焚香品茶,赏花插瓶,好不惬意。
沈月枝坐在亭下,手持一柄绣花蝶竹柄团扇轻轻摇动,露出一截莹白的皓腕,身上的襦裙裁剪合度,衬得她娴静温婉,恰似一幅仕女图。
不时有人在她对面“不经意”地坐下,与她闲谈,然后“状似无意”地问起她衣裳是哪家铺子的,沈月枝都压着笑意一一答了。
且从她再踏进园子的那一刻,就没与林氏再没碰过面,想来是徐婉清将两人故意错开了。
申时,宴会结束,众人步出徐府,留在马车里的绿芜撩开帘子,沈月枝方要登车,一婢女怀抱盆花匆匆赶来道:“沈姑娘,这是我们家姑娘送给您的。”
沈月枝目光在那盆翠萼上落了一瞬。
她与徐婉清并不算相熟,徐婉清怎会突然向她示好?
她心中不解,遂婉拒道:“这花名贵,我怎好横刀夺爱。”
那婢女却接着道:“姑娘说了,‘花再名贵,也需人来赏,沈姑娘喜欢兰花,这翠萼正与她相配。’”
沈月枝微愣,徐婉清竟连她的说辞都想到了。她略一思索,便示意花描接过翠萼,又转头道:“替我多谢你家姑娘。”
那婢女点点头,欠身后径直去了。
等上了马车,绿芜便问:“那徐姑娘莫名送这兰花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有求于姑娘?”
沈月枝倒是镇定:“她想做什么,日后我们自会知晓。”
戌时,暮色浓稠如巨网般交织,明月被涌动的云层挡住晦暗不明,晚风卷起,院中绿枝婆娑作响。
“瞧这样子,今夜必有一场雨。”花描看了眼天色,转身打开厢笼问:“怎么不见那床翠纱帱帐?”
“寻那东西做什么?”绿芜正坐在锦杌上绣香囊,略一思索道:“我记着,是收在圆角柜里的。”
花描打开圆角柜一瞧,果真见那床翠纱帱帐正放在里面,便探身抱出来道:
“如今夏日多雨,有一种虫雨后最爱往房里钻,偏又生得小,寻常帐子根本拦不住。这翠纱帱帐孔细,换上之后姑娘夜里方不会被咬。”
绿芜闻言,忙放下手中的香囊上前搭把手,两人一起将原本的紫绡帐换下。
沈月枝正点着一豆灯,伏在案几上写字,待墨干了方放下笔道:“哪那么娇气,不过被叮上一口,还累得你们去换一通。”
“姑娘是没见过那种虫的厉害。”花描笑道。转身收拾厢笼时,却见最底下放着一漆木提盒,打开一瞧,里面却是一盏四面绘图滚灯。
花描将灯提出来,用手一拨,那灯便转动起来,上面的鹤、鹿、蝙蝠、兔便栩栩如生地动了起来,精致得紧。
“哪来的花灯,真漂亮。”绿芜凑近道。
花描将灯递给她玩,略一思索道:“这厢笼是从扬州带上来的,想来是姑娘在扬州买的。”
姜氏是扬州人,沈月枝幼时曾随母在扬州住了一段时间,八岁时方回到京城。
“这么多年了,这花灯倒也没怎么褪色,只是灯芯不亮了。”绿芜拨动着灯道,却陡然瞧见灯底下似乎写了什么。
墨色有些模糊,她仔细分辨着,半响,才低声念了出来:
“……赠予窈窈?”
“你瞧瞧,是这几个字么?”绿芜将花灯写着字的地方指给花描。
沈月枝方起身绕过案几,就见两人头凑一堆正嘀咕着什么。
“做什么呢?这么起劲?”
绿芜将花灯递给她道:“姑娘可记得这盏花灯么?上面还写了字呢。”
沈月枝黛眉慢慢蹩了起来,伸手抚了抚那处晕染开的墨痕。字迹虽有显稚嫩,但已能瞧几分出铮铮风骨。
“窈窈……?”
她轻声念道。
“轰——”一道白虹劈下,将院子照亮一瞬,下一刻,暴雨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