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清看裴书锦一直闷葫芦似的不说话,推了他一把道:“就知道你是个赔钱货,那么好的机会却偏偏摊上你这么个废物,你在那里可呆了整整一年啊!没有手段留下便罢了,竟然让人整到比个叫花子还惨!你到底是图什么?!”
裴书锦抬起眼睛看向裴思清,那和他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神气,裴书锦目光越发不解,低声道:“那你当初,又是为了什么?”
“你指的什么?”裴思清笑道:“紫河车?还是江怀雪?”
裴思清在屋里踱步一圈,一屁股坐在裴书锦床上,翘腿叹道:“本来以为是你坏了我的好事,后来慢慢才想通,我还是眼界不够,以为江怀雪也像我们江城的那些土财主,如果早知道他这么难对付,我就不该起放长线的心思,当时就该下手再狠点,多捞些钱出来。”
裴书锦皱眉:“你……就是为了钱?”
裴思清审视着他,好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少摆出那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恶心模样。江家富贵泼天,要是能有机会留在江怀雪身边,无异于一朝登天,可后来听说,他家好像有个不好相与的当家夫人,这可就很难讨到好了,本想着给他下药也能最后捞一笔,没想到被你坏了好事。不过还好,高大夫他们还算得力,再加上变卖些江怀雪赏赐的东西,也赚了四五千两,不算太亏。”
裴书锦难以置信:“你在蓬莱别院也只一月有余……”
“所以我才和你说,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裴思清嫌弃地挥了挥屋里的浮尘,奚落道:“我不谈钱,难道和你一样自寻死路?来江怀雪门上的大夫如过江之鲫,难道都是为了治病救人去的?和江怀雪这类人打交道,就是最后闹翻了,我还落得一身银钱,像你以前整天和那些下九流打交道,分文不取白给人看病,但凡哪次收上几文钱都要让那些穷酸鬼指着鼻子骂娘,你倒是舒服了?人最要紧的就是审时度势,像你我这般,一生能见到几个江怀雪这样的显贵?你能抓紧机会一劳永逸自然是最好,实在不行,拿钱跑路也能过几年逍遥日子,否则都要像你一样一辈子穷酸老死吗?”
裴书锦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怔怔地望着地面,十六岁的裴思清,直白到让人惊异。
裴思清热闹看好了,也逞够了威风,又颇为嫌恶地打量着裴书锦的屋子,临走时伸着懒腰道:“行了,我看你这个样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和你浪费这么些唾沫也没意思。”
裴思清走了很久裴书锦还缓不过神来,他有点恍惚,裴思清何必来这一遭,说是来嘲讽他,却更像是教育他。裴思清的这一套看似歪理邪说,却不由得也让人感到十分自洽,他完全不像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清醒理智到近乎冷酷,当他真把这一切都直白露骨地摆在明面儿上,仿佛那些东西也没那么不堪,像是天经地义了一样。
裴书锦的观念受到了不小的震颤,他好像开始理解裴思清,却无法苟同。
他虽然是个失败者,输得一败涂地,但仍不觉得自己有过。
第73章
很快就进入了七月,裴书锦就这么熬过了盛夏,无论是在扬州的竹庐还是在江城,养伤的这段日子都甚少出门,他人也变得更加苍白消瘦,有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缕游魂。
他伤势见好后便开始收拾整理屋子,这间屋子里有许多祖父留下的书籍手札,三年以来早是蒙尘厚重,和杂物放在一处,零零散散哪里都是,他前些年整日忙于坐诊,如今倒能够得空好好把这些东西清理出来,再学习一番,倒也不全是坏事。
裴书锦五六日就把屋子收拾清静,书籍手札也分门别类摆好,七月中旬一日,他正在看书,就有小厮敲他房门。
裴书锦很是意外,自从半月前裴思清来过一次,再没有人来扰他清静,他犹豫着开了门,小厮也不看他,不耐烦道:“那什么,有人在西院门找你,快去吧。”
西院门和他以前住的房间很近,可是离现在的屋子却有些距离,要穿过几处院落,裴书锦行动缓慢,加紧了脚步也耽误了不少功夫,他心中已有隐隐预感,等一推开西院门,果不其然,正是顾言立在门外。
时隔一年有余,再见顾言,两人顿时抱在一处,裴书锦心中百感交集,险些湿了眼眶。
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的事情已经在城中传开,顾言不宜与他交往过密,他便赶紧推开顾言避嫌:“你……你还是离我远些罢,我名声已成这般,莫再拖累了你。”
顾言是个急性子,当时便气道:“外头那帮劳什子都是瞎说八道!阿锦是什么人品我能信不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