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村的人全部撤离,在那里的亲戚自然要借住在他们家,可那么多亲眷,总有处不好的,江静正为此焦头烂额,就别让孩子跟着操心了。可当母亲的总有担心的地方,江静马上就抓住了重点:“照顾多久?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钟采蓝罕见词穷:“呃……”郭茂源按了按江静的肩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就别刨根究底了。”又对钟采蓝道,“什么时候真的谈了,就和家里说一声,我们也不是要干涉你,但总归要知道一下。”“是是。”钟采蓝最感激郭茂源这一点,他乐意充当她们母女的和事佬。“好了,那你去休息吧。”郭茂源揽住江静的肩膀走向厨房,“我饿了,你去给我煮碗饺子吧。”江静只好道:“行了行了,采蓝你吃不吃?”如果换做以前,钟采蓝一定牢记自己是个外人,不会贸然参与,但生死线上徘徊了一回,她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好,我先去洗澡,然后下来吃,谢谢妈。”江静一时没有作声,等到进了厨房开始下饺子,冷不丁来了句:“她肯定谈恋爱了。”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女人,她无比肯定地下了结论,除了恋爱,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能让这个沉默内向的女儿变得柔和起来。“采蓝不是小孩子了,谈了就谈了。”郭茂源摇了摇头,“大惊小怪什么。”江静瞪他一眼:“不是你女儿,你当然不用大惊小怪了。”郭茂源从来不否认这一点,他自认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做不到将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骨肉等同视之,但局外人有局外人的客观:“采蓝从小就有主意,你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她和我不亲。”江静看着锅里沉浮的白胖饺子,神色复杂,“我怕她真的什么事都不和我说,到时候结婚怀孕也就通知我们一声……”郭茂源笑:“那有什么不好的,你可以当外婆了。”江静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男人较真,老郭这个人什么都好,但和大多数的男人一样,永远无法真正体谅女人的难处:“吃你的饺子!”两盘饺子,一多一少。郭茂源自觉去端多的那盘,结果被江静一巴掌拍在手上:“这是给采蓝的,你晚上少吃点。”“她吃得了那么多?”郭茂源唬了一跳。江静白了他一眼:“她不是还有个朋友?”郭茂源懂了,笑着摇了摇头。半个小时后,钟采蓝洗过澡下来,就看见江静坐在餐厅里等她:“过来吃饺子。”钟采蓝望了望那一大盘饺子:“这么多。”“能吃多少算多少。”江静说着,拿了个保鲜盒给她,“你慢慢吃吧,我先去睡了。”钟采蓝看看她,又看了看那个保鲜盒,好像有一点明白了:“知道了,谢谢妈。”江静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不许怀孕。”钟采蓝:“……您想太多了。”江静恨铁不成钢:“什么叫我想太多了,你知不知道……”这要是一开头,没几个小时打不住,钟采蓝能屈能伸,连忙改口:“我知道了,不能怀孕,绝对不会大着肚子结婚。”她好一番赌咒发誓,终于从江静手下逃过一劫,也不敢多留,吃完饺子就收拾东西去了医院。病房里,周孟言正吊着水,人已经睡着了,可眉毛皱起,像是在梦里也在和人打架似的,一点也不踏实。她走到他身边,心疼得抚摸他的面颊——他脸上的伤口看似不大,可都是被打出来的,估计碰一碰就疼得要死,嘴角上还是一块淤青,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心说:好了,这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周孟言似有所觉,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了。望着他的睡颜,钟采蓝也开始觉得困倦,便靠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小憩,没一会儿,她也睡着,还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石头巷的松容小学里,她坐在操场高高的看台上,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忘记了,一直牵挂在心头,弄得她心神不宁。是忘记了什么呢?她苦恼地想着,可怎么都想不起来。要不然,别去想了吧。现在的风景多美啊,有什么事不能放一放,非要现在做不可呢?她如此宽慰着自己,然而心里却像是燃着一把火,烧得她如坐针毡,焦灼得要命。块想起来。她拼命地回想,但大脑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高高的台阶,一路奔到她面前:“钟采蓝,你怎么在这里?”“周孟言?”她茫然地眨着眼,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他很生气:“你怎么躲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找我干什么?”“我要回家了。”他委屈极了,“你都不来送送我吗?”她重复了一遍:“回家?”“是啊,天都暗了。”他指着西边红透了的天空,说道,“放学了,我要回家了。”放学……回家?霎时间,她记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事,一颗心哐当一下沉了下去。周孟言睡了很沉的一觉,疲倦和伤痛都在睡眠中被修复了,如此好眠,他有点舍不得醒来,但五脏庙连连发出抗议,他只好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墙上的一片斑驳阳光,他眯着眼睛盯着阴影的线条看了会儿,忽然发现那有点像是个人影……等等!他的身体不等迟钝的大脑给出反馈,下意识地转过头。钟采蓝就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睡觉,单人沙发很小,她的睡姿有些怪异,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周孟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扯松了手背上的针头,血珠一颗颗冒了出来,他干脆撕开胶带拔掉了针头。他走到钟采蓝面前,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又香又软,惹得他非常想亲一口。不过他忍住了——哪怕他们再亲近,不是男女朋友,也终究要维持着最后的界限,给人看,也给自己看——他只是靠近她,轻轻嗅了嗅她发间的香气,然后将她抱到床上,把病床让给她休息。至于他自己?挂了那么久的水,又好好睡了一觉,他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周孟言在卫生间里刷了牙洗了脸,换上钟采蓝给他带来的衣裤,出门买早饭。一夜过去,今天是个大晴天,虽然温度偏低,可阳光晒在身上就让人觉得温暖,而五六点钟的医院已经十分热闹,嘈杂的人声让他有了重回人间的踏实感。食堂里有卖热腾腾的早点,他要了一碗豆浆和一笼包子,刚坐下没吃一口,对面就坐下了个人:“好哇,原来你在这里。”必然周孟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口豆浆呛进了气管:“咳咳,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桃,她一身便服,眼下还挂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可神采奕奕,笑语盈盈,“昨天晚上航班就恢复了,一到就听说你和聂之衡一块儿进了医院,真是厉害了。”周孟言抬头看她一眼:“我好像听不出来夸奖的意思。”“我真的是在夸你,曾叔叔和我说了,要不是你拖延了时间,聂之衡早就毁尸灭迹了,现在查起来可轻松多了。”白桃一入职就先破了高银月的案子,随后又扯出这么一桩大案,可谓是春风得意,“你真是我的贵人啊。”周孟言:“……”白桃问:“你这一言难尽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白警官才是我的贵人。”周孟言诚恳道,“要不是你,我也不能恢复清白,改明儿我一定送一面锦旗到你单位。”白桃喜滋滋道:“真的?那我当真了,你要送来啊!”周孟言:“……”他无力吐槽,只好转移话题,“说正事吧,聂之衡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