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出行耗费太多精力,鹿呦闭上眼睛,没过几分钟,呼吸便变得轻缓绵长。
也许是临睡前聊到了章文茵,她还听从月蕴溪的建议,认真想了想与钢琴结缘的许多个第一次,所以做的梦里都泛起了现实的涟漪。
从电视机里传来悠扬柔美的钢琴曲,扎着两啾啾的鹿呦坐在宝宝椅上,扭头看过去。
屏幕上,二十岁的钟疏云坐在钢琴前,镶了钻的鱼尾礼服勾勒出姣好的曲线,白净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按着琴键。
她小鹿似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看电视又看看自己的手。
原来十根手指是那么神奇,可以弹奏出这么美妙动听的声音呀!
“呦呦,啊——”章文茵递她一勺蛋羹,见她头也不回,拿了遥控器想关电视,却是猛地一僵,而后叹了口气。
鹿呦这才回过头,奶声奶气地:“妈妈,不难过。”
“妈妈不是难过,只是有一点点遗憾。”章文茵喂她吃了一口蛋羹拌饭。
遗憾什么呢?
她太小了,鼓着腮帮子看章文茵红唇一张一合说过去、说放弃的另一条岔路,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很明白。
只听懂了最后一段,“呦呦想不想穿很漂亮很漂亮的裙子,在很大很大的舞台,弹奏钢琴给很多很多人听呀?”
她歪着小脑袋问:“呦呦的手也可以弹出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嘛?”
“当然。”章文茵笑着说,“呦呦的手最适合弹钢琴了。”
鹿呦笑容灿烂地点头:“那呦呦想!”
暮色四合时,钢琴调律师进了家门,捏着工具给家里那架施坦威立式钢琴调律,像在给琴键们做一场手术。
她支着耳朵,听着钢琴琴键在“手术”中音色不断变化,感叹奇妙。
调律师笑呵呵地让她试一试音。
她温热指腹按在微凉的琴键上,蹦出的第一个音符,让她仿佛有一种过了电的触感。
调律师走后,章文茵将她抱坐到了琴凳上。
她本就比同龄人要长的手,在琴键上、于四季交替中变得骨节分明、更加长有力。也逐渐明白了妈妈的遗憾,是为了家庭与她放弃了引以为豪的钢琴事业。
于是,她成为一名钢琴家的梦想里,添了章文茵的这份遗憾。
她从梧桐苑弹到蓝湾,一日不曾间断。
德彪西的cirdene在指尖流淌,与浑厚温润的大提琴音交织纠缠,织就出柔如绸缎的月色。
在梦里,她没有坐在位置上平复心情,在曲音落下的一瞬,便踩着心跳跑到了阳台,手扶着栏杆往下看。
隔壁院子里,陶芯手里拿着琴弓,稚气未脱的脸上洋溢着甜美柔软的笑,眉眼弯弯地对着对面的说什么。
而对面的人正将大提琴靠放在白色藤编椅上,早春的风拂起弯弯卷卷的及腰乌发,应着身后碧蓝的天,像海藻在水里飘
摇。
似是察觉到什么,那人忽而朝她这里侧转过身,白如瓷玉的指尖撩勾开遮脸的卷发,扬起脸望了过来。
月蕴溪。
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乱了一下,鹿呦将身体缩回进屋里,眸光掠过靠在桌上的两个大提琴盒。
一把黑色挂着小长颈鹿的挂件,一把酒红。
分不清,哪个琴盒是空的。
辨不出,是谁在跟她合奏。
她又坐回到了钢琴前。
婉转的音乐响在耳边,荡漾着跌宕起伏的情绪。
有钢琴老师的夸赞:“你这双手,生来就该是弹钢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