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也许想要用平缓的语调一如寻常地说话,然而他也有没法克制自己的时候,以至于越说言辞便越激烈。
然而这时候的穗波凉子是绝不可能承受他的言语而不反驳的,亦或者她早料到他会这样说,所以早有准备。
“是,我是猴子,我承认,但那又怎么样?”
她皱起眉,拔高音调反问,甚至不再捂住那还在淌血的肩膀的贯穿伤了,她瞪视他,她用她早就准备好,早就想说,早就想问的话来质问他:
“可是,难道,是我不想有术式的吗?难道,是我不想有咒力的吗?是我在出任务的时候逃跑了,拖后腿了,还是怎么了吗?难道因为我的存在多死了哪怕任何一个咒术师吗?没有吧?我问心无愧啊!就算我什么都没做,就算我一无是处,就算我一无所知,难道猴子的心就不是心吗?难道我对你的爱存在在这个世上就是让你践踏的吗?你践踏我的爱,你为了大义利用我的爱!现在居然还说要原谅我?放过我?我需要你的放过吗!夏油杰,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放过我哪里是因为灰原?你放过的分明是你的软弱!是你自己不想杀我,和其他人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我不稀罕,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容忍我自己和那狗屁践踏我的爱的大义一起活在这个世上!你要么践踏你的大义放过我,但我不需要这样恶心地活下去,这让你我和那些平白死去的人都像个笑话,所以,你最好能为了那个大义杀死我,像杀死你父母一样杀死我又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只杀一只猴子了。”
……
“……你在激怒我。”
在长久地沉默后,夏油杰缓缓松开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看着她浮满愤怒的脸,隐忍着杀意这么说。
而穗波凉子不可能在这时候有一点退缩。
“我是在激怒你,难道你没对我这么做过吗?”
她什么都知道。
也许在偷偷看他的那一两千个日月里她已经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熟悉他的眉眼表情,因而只要她想,她也能说出那么多总能堵住他,惹怒的他的话。
于是,夏油杰再一次沉默了。
他本来也许还会再和她说些什么,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他和她之间其实早已经无话可说了。
于是在这一刻,他再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用目光细细描摹过她的脸颊,像之前的每一个月光下那样,然而这时候的她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凌乱而粘连沾血的黑发,惨白而溢满冷汗的脸,明明咬牙却还要装作不平静的神情,和他印象里一点也不一样。
但夏油杰仿佛这时候才真正看清她。
“凉子。”他最后一次这么叫她的名字。
“你有什么,后悔的事吗?”他问她。
也许是知道死亡将至,那些本就和她不契合的恼怒也一点点褪去了,她的神情逐渐松懈下来,为他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会儿,而后,以一种不太确定地语调缓缓开了口:
“……我真想说我后悔遇见你,但这并不是我的真心话。”
“倘若有什么一定后悔的事情,大概……”
她低头,看自己沾满血的,无力的手掌:“是我的确没真正帮上过你吧,我很后悔。”
“……算了。”她叹出一口气,痛的感觉已经渐渐消失了,伤处传来一阵阵地麻痹感,她从没感觉这么累过,维持半跪在地上的动作都如此吃力,她看着被血覆满的地板,看被血浸润的大半面裤子,感到一阵阵晕眩,她的怨火似乎已经随着刚刚的一长串话,随着她的血液的流逝消失了,于是,她不再争辩,不愿咒骂,不再和他争锋相对,而是很疲惫地阖上眼,撇过脸,垂下头,说了穗波凉子与夏油杰之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