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粟带着丈夫还在逃。溯洄殿多的不止是信众。还有听到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想趁火打劫的蛇鼠一窝。后背刀口的疼痛愈发明显,阿粟架着阿庆,夫妻俩犹如丧家之犬。血从身体里喷洒而出的时候。人心中怪物的掠夺之意,更甚。眼前是熟悉的两座山峦,二人踉跄的脚步却不敢停。家在咫尺之间,但他们必须绕路。人性的贪婪太多,鹊人氏,招架不住。天色擦黑的时候,山间的鸟低沉着乱叫,他们躲到一处小山村。早年间做游医时,阿庆来过一次,再无第二遭。因为这个山村很古怪,所有村民都住在山洞里,并自封山神。封闭似乎是他们每一个人的选择。食不果腹毫不在意,病态的骷髅身体也视而不见。其间心和灵魂,更是糜烂尊大。与其说是村傍着山。倒不如说是村。掏了山的心肺。把阿庆放到一处废弃的山洞,阿粟小心翼翼地抹掉来时的痕迹。潜在的风险都处理完毕后,阿粟才靠到丈夫身边坐着。两人没由来的相视一笑。脏乱和狼狈怕什么?他们是世间,最应该并肩而立的人。“我给娘子看看伤口。”嘴角的笑扯得脑仁疼,阿庆龇牙咧嘴地扒拉阿粟的衣服。“把药洒上去。”阿粟依言趴在阿庆的腿上,背部的伤口露出,手上的药瓶也递出去。在一点点月光的山洞里,阿庆接过药。血肉翻飞的伤口很低调,像腐烂的黑色泥土,耗尽向上的生机。“有毒。”阿庆用帕子覆上去,尽量避开痛处吸走黑血。“暂时死不了。”感受到丈夫的轻颤,阿粟出声无效宽慰。“你我不愧是夫妻,”阿庆没好气地收了难受:“都命硬。”“得快点摆脱他们回族内。”阿粟叹了口气,忧思难忘:“那日走的急,我忘了很重要的事情。”“是那个女娃娃。”阿庆手上不停,脑中反应很快:“你没把她托付给兄嫂?”“我托付给一个老乞丐,气息算干净。”阿粟忍着洒药在伤口的疼:“那女娃娃是被卖掉的,我带着她无处可去,只能先空手回来寻你。”“得快些回族内,托人传消息给兄嫂把孩子找回来。”阿庆没说话,只处理伤口和包扎的速度加快,行动上服从这个安排。阿粟还爬着,脑门突突地跳起节奏,伤口实在太疼。胡思乱想到挽南,她略带愧疚。只希望自己喂的血,能保她安然。阿粟睡着了,连日的追杀,让她实在太过于疲惫。夫妻俩互相依偎,阿庆不敢睡。眼前是凌乱的山洞,他保持警惕盯着。这个山洞四通八达很便利,但似乎,危险也在暗处伺机而动。他是个草药大夫。阴暗的花有毒,他一直知道。——挽南过得确实很安然。能哭能笑,活蹦乱跳。她现在趴在山坡上,手在一片绿色的叶子里头找吃的。废了半天劲,一个又红又饱满的地石榴被她扒拉出来。果子随便往衣服上擦一擦,挽南馋着嘴吞了口口水。甜滋滋的口感在唇齿间绽放,她兴奋得想起飞。“给我留点!”老乞丐在远处喊。挽南看都没看他一眼,又趴下去继续找地石榴。老乞丐气呼呼地大骂。嘴里一口一个不孝孙,手脚却死活不肯从大石头上下来。总算摸出一小碗地石榴,挽南慢悠悠地往老乞丐那儿走,最后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一口一个甜滋滋的地石榴,挽南幸福地眯起眼睛,面上有淡金色的太阳光。空气都冰冰凉凉的,浅淡的云雾飘在山腰,其实现在才清晨。盘腿坐在地上,挽南到底没舍得再接着吃,只能托腮看老乞丐在大石头上跳大神。至少挽南是这样觉得的。这处山坡不算高,石头多不能种地,吃食少不填肚子。但坡顶八仙桌一般大的那块石头,最得老乞丐欢心。因为它很平整,又刚好在坡顶。当人站在上头时,东方如探囊取物。对于老乞丐来说,一切都是如此恰如其分。挽南的注意力转移到大石头上的人。高举手中折来的枝桠,老乞丐的额头轻轻碰上娇翠的嫩芽。某一瞬间里,年迈与新生,像在握手言和。整个人站在石头上,身前身后是庄严大地,老乞丐起舞肃穆。太阳包裹了他,破烂的衣衫镀上金辉。上天,下地,一人。三生,万物。这行为看着太疯癫。挽南其实不太理解。但老乞丐说,日月霜华,天地灵气,他在沟通。至于沟通什么?老乞丐不说,只嚷嚷自己是渡劫来的。肚子咕咕地乱叫,挽南起身往山坡下走,地石榴还在原地等待。老乞丐还有很久,挽南漫无目的地走在小路上。鼻翼有晨起朝食的香气,她饿了。挽南来到一个小村子,嫌弃她的人挺多,没人肯给一口饭食。大摇大摆地和村里的土狗处成朋友,挽南坐在一条大狗身上。还不等她感叹原来坐车是这种感觉,大狗就带她闯进一片绿色稻浪里。鼻子里是青青的草叶香,稻浪在沙沙声响,蚂蚱胡乱跳着,挽南觉得进了仙境。很美,很踏实,很,扣人心弦。大狗脚步不停,得意的尾巴摇摇晃晃,仿佛带着挽南巡视它的山头。一人一狗在村子里撒欢,都很讨嫌。于是自然而然地被赶到村子边缘。挽南从狗背上下来,面前有一户人家。狠狠搓了一把脸,挽南把自己弄得可怜巴巴。在大狗期盼的目光里。她今日说什么,也要讨到他俩的第一顿口粮。门没关,挽南轻轻地敲了一下。结果是没人理。厚着脸皮探着脑袋进去,挽南被吓了一跳。形容枯槁的女人和她面对面,呆滞的眼神像钝刀,似在盘算割她哪块更舒坦。挽南蹭地一下转身,小小的腿跑得飞快,一边跑还一边招呼大狗一起逃命。那女人不疯才见鬼了!活像戏班子唱曲里头吃人的妖怪。:()匹马戍梁州之挽南传